生 日
囗智远
农历十一月初一是我的生日。同一天生日的还有我的外孙,两年前的今天是我女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如今外孙已有二十四个月了,假三岁,开始到了狗都嫌弃的年纪了。从跚跚学步到独立行走,从牙牙学语到清晰表达,每一步我都见证了他的茁壮成长。他用那稚嫩的小手和那天真无邪的眼睛探索着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也带给我带来了无穷的快乐。我们虽然是同一天生日,但时辰都不同,属相更不同。我是卯时的狗,他是巳时的虎。在众多亲友中,这个月同一天生日的还有我的妻子和我的外甥媳妇,她们都是农历十一月二十四日生日,到了这天她们之间都收到互相祝福的短信,妻子收到短信更高兴,一整天都哼着小曲,系着白围裙,围着灶台忙这忙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都改口叫我“老贲”,初听不知曲中意,还有点不习惯,我老了吗?我反问我自己。但回过头去想想,也是的,人都五十大几的人了。在古代,过了这把年纪就是“老太爷”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过了五十就渐渐地步入老年了。但现在的生活条件好,吃不愁,穿不愁,虽然家境不算十分富裕,也不见每天肥肉厚酒,但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就足以填饱肚子的了。
生日与生活只有一字之差,却有本质的不同。虽然同为一天,但人们往往记不住日常的生活,却能记住生日。当人们欢呼雀跃、推杯换盏,在觥筹交错间为你庆生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一阵阵的隐痛,这种痛就像我二十五六年前,在乡镇卫生院开阑尾炎,虽然打了麻药,但很清醒,当手术医生往外迁拽肓肠的时候,还是疼得揪心。这种痛也像去口腔科拔牙,给你打了半麻,虽麻醉但又明白,当牙科医生使劲往外拉拽你的蛀牙时,或者用凿子凿去你那留在牙床里的半截牙根时,说不出来有多疼,但足以让你掉眼泪。我的生日是母亲的苦难日,是母亲撕心裂肺的痛苦日,是瓜熟蒂落的分娩日。当人们把生日的皇冠戴在我头上的时候,我很想把它戴在我母亲花白的头上,我只有看到了母亲满脸的深深的皱纹、露出没有牙齿而张开褶皱的嘴唇、绽放着甜甜的微笑的时候,我的这种伤痛才能渐渐消失,伤口才能慢慢愈合。我已经给母亲买了一件生日盛装,让母亲庄严地坐在酒席贵宾的位置上,让前来给我祝寿的人来给我的母亲拜寿,因为她更有资格受到众友乡邻、亲戚家人的礼拜,乃至于天下所有的母亲在儿女生日的这一天,都应该收到礼拜、祝福。祷福母亲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母亲笑了,用粗糙而干裂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轻描淡写地说,生日是你的,你要好好过!是啊!生日是我的,五十五前的今天,在母亲阵阵痛苦、椎心泣血的交织中,我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了,我诞生了,我开始了我的一生。吾生之日,母难之时啊!人们往往只能记得住出生之后的养育之恩,而忘记了在母体中的那十个月的怀胎,那十个月的血汁供养,十个月啊!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既要下地劳动又要呵护肚子里的我,每天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十个月的艰辛已经为我点亮了生命之光,足以让我去感恩母亲一生的了,还要别的理由吗?不要!
每一年的生日总有一种收拾行囊再出发的重生,就像新的生命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切。到了这一天,一切就又整装出发了,生生不息,万物更新。生日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生机勃发,欣欣向荣的。“生日是你的,你要好好过!”一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话,刹那间,母亲的叮咛像一声惊雷在旷野中回响、在山谷中回荡,母亲把艰辛和痛苦留给了自己,把幸福和快乐留给了儿女。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随着母亲那如弓的身躯渐渐地挺直了起来,也渐渐地高大了起来,当最后一搏,笔直的身板再次在我面前站稳了之后,母亲的身子像一座巍峨的高山,耸入云霄。朝我这面的既是绝壁又是陡峭,只有金灿灿的太阳照得满山熠熠生辉。在母亲面前,我高大的身躯突然间在渐渐地缩小,缩小成了无拘无束,充满欢声笑语的童年。天天依偎在母亲的身旁,撅着胖嘟嘟的小嘴巴,向母亲要吃这要吃那。母亲端着生日蛋糕碟,挑了一颗粘满奶油的黄桃,塞到我嘴里,还哼起了久违的儿歌:“小嘴巴,张又张,笑眯眯,吃得香……”听着母亲唱着儿歌,我的心灵再次受到了撞击,这种撞击不亚于彗星撞击地球的震撼,我又再次渐渐地变小了,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不知道白天黑夜的想怎么哭就怎么哭的婴儿,变成了拉屎拉尿也不分场合、愿意什么时候拉就什么时候拉的小不点,甚至还想到要重新回到母亲的肚子里,就像“冰雪之下的枝条里面正在酝酿着生命之液”。
“生命之泉,源自母胎,涓涓细流,恩重如山。”“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无论站在哪个角度哪个位置,我们都要感谢母亲,感恩母亲!
甲辰年乙亥月乙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