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桥 | 南通发布

迎春桥,是如城东门内城河上的一座桥。明嘉靖十三年(1534),如皋有六座城门,东城门叫“先春门”,“先春门”外造的木桥便叫“先春桥”。明崇祯三年(1630),知县吴宏功捐银500两,将木桥改成了石拱桥。到了清雍正年间,有年立春“打春牛”,即知县率绅耆吏役、鼓乐出迎春牛、芒神于东郊,必经此桥,改名“迎春桥”。

砖砌桥栏上嵌有一副石刻,分别为“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清康熙辛卯年间刻,是民国初年从西门丰乐桥移来的。也因这石刻,迎春桥俗称“好人桥”。于是,民间形成了一种风俗,小孩满月或百日时,家长会抱着孩子,从百岁巷、状元坊、钱家桥再到这桥上走一走,祈愿他们长大了做好人、行好事。

民国十四年(1925),因拱桥不便通行,迎春桥与西门丰乐桥一道改为平桥。这是迎春桥的前史了。

20世纪70年代,迎春桥的早市很热闹。随妈妈出门,穿过武庙巷,沿玉带河的杨柳岸边南行,熙熙攘攘的迎春桥就到了。

桥上踩得光滑的石板路一年到头总是湿漉漉的。一拨拨东郊菜农挑来的果蔬轮番登场,蔬菜尤为时新,绿的碧绿、白的雪白,如立春时的韭芽、豆芽、荠菜、萝卜等,就形色诱人。买菜的多为奶奶们,她们一摊一摊瞟过来、问价钱,不时蹲下去,挑挑拣拣竹筐里的菜……都是熟人识熟的嘛,菜农也和气,他们手里捏着秤,直说菜如何新鲜,是今晨刚从田里挑来的呢。早市除了蔬菜、生鸡活鸭外,还有鲫鱼、泥鳅、黄鳝什么的,养在搪瓷面盆里活蹦乱跳,让人见着别生乐趣。

迎春桥相连的东大街也是活色生香,天天都是新鲜的。据说,东大街南宋时就有了,中间的麻石路与两侧的青石条至今仍存宋制。石板街上尽是一院三进的老房子,清末民初的居多,前店后宅,一式杉木的闼子门,油漆多剥落了。可是,与“开门七件事”息息相关的小店应有尽有——烧饼店、小餐馆、酱园、杂货店、舂米店、煤球店、老虎灶、理发店、裁缝店、锅席瓷茶店,乃至铁匠铺、文具店、诊所等等。顾客也多为附近居民,生成自给自足的小商圈,寻常的日子简单而平和。

清晨,最先醒来的大抵是烧饼店,卸下了烟熏火燎的闼子门,老街上回荡起连串的“噗,噗——”声。那是贴烧饼的大师傅挥舞大抹布,扇拍炉门、清除炉灰、扇旺炉火的声响。随之,一缕炊烟升起了。桥头曾有朱家、葛家烧饼店,但儿时关张了。我光顾最多的烧饼店,要数原先恒昌南货店对面的“六食堂”。之于吃食,吾乡讲究“炉边的烧饼,磨边的冷蒸”。确有道理——刚出炉的烧饼黄澄澄、香喷喷的,喧腾无比。捧着带有镬气的烧饼,一口咬下去,外焦里脆,酥香可口,妙不可言。如再来一碗豆腐脑,一干一稀,绝对是珠联璧合。

除了热腾腾的老虎灶、豆腐店、北王家巷口打春卷皮的店家外,桥头还有爆米花、敲斫糖、磨剪子、补铁锅的,也直冒生活的热气。

小时候,我挺乐意帮大人跑腿打酱油。找零归己不谈,一路放飞,自得其乐。秀女巷口,老虎灶西侧,老辈人称道的酱槽业巨头“严恒泰”“徐大昌”店房犹在,但早不营业,唯十字街头、迎春桥西各有一家酱园。两相比较,就因喜欢看燕子,我哪怕舍近求远,也到桥西的这家。

“春色遍芳菲,闲檐双燕归。”春来了,暗香氤氲的老店屋檐下,燕子翩翩归来,衔泥垒巢,呢喃细语。这家人好心,先前给旧巢加固了木板,难怪常言道:“燕子会挑好人家去!”“路上要当心呀!”女主人递过打满酱油的瓶子,总叮嘱一声。途中,我又见双燕柳梢穿梭、掠水飞行,不亦乐乎。

那时,每月少不了去迎春桥南的煤球店。煤球本无趣,但我总跟着大人去,全因发小小东的家就在那店隔壁。每每我带小人书给他,他便把宝贝似的玩具冲锋枪任我玩。小东的妈妈李明明爽利、温厚、待人热忱,与妈妈知交多年,亲如姊妹。一进门,她笑吟吟地端茶倒水,从枣红色的硬木橱里找好吃的,一头乌黑油亮的辫子一甩一甩的。每年正月里,我们来她家作客,也是其乐融融。前些年,她随独生子迁居南京,生活无忧,痛惜没能熬过疫情。现在回想,她那灿然的笑容以及晃动的长辫子还历历在目。

值得一说的是,桥栏上“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的石刻,我以前只听大人讲过,初中时才见到。原来,之前多亏桥东的缪广发老人将其抹上水泥,使它免遭劫难。改革开放后,缪老细心地清除水泥,石刻重见天日。

最难忘的是,南通“严打”时的法院布告贴在桥头,当时我已上高中。落款处的“院长徐朋”,如雷贯耳。听说她是东大街上“徐大昌”的后人,是秉公执法、惩恶扬善的“女包公”,这让喜读《包公案》的我尤加钦佩。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数年后我大学毕业,有幸在她身边工作,她一身正气、疾恶如仇、执法如山的故事可比《包公案》鲜活多了。

20世纪90年代后,如城旧城改造,东大街成为唯一保留的历史街区。年节返乡,我总爱到迎春桥上走一走。岁月风蚀了桥面,但这里内在的精魂没有改变,如活色生香的烟火气、淳朴向善的民风等。君不见,央视《记住乡愁》“向水而行,择善而从”一集在此拍摄。其间,“神探”李昌钰博士与老街坊聊天,津津乐道家乡的老炉烧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