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豫公司摄民国初期国清寺↑
公元838年,圆仁一行走后,掘港国清寺似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翻遍故纸堆,直到明万历九年(1581)春天,住持绍崟、可良高道缘募化重建,掘港营守备指挥佥事檀武臣撰写《重建国清寺碑记》,世人才知国清寺建于唐代元和年间,五代末期、宋元之间,因战乱遭受焚烧破坏,后历代均有修葺。尽管如此,皋东第一丛林国清寺留在历史上的空白仍颇多。
一、1640之谜
1968年正值“文化大革命”中,国清寺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大雄宝殿、剩余的山门和其余附属建筑遭拆毁,佛像、经书、法器被毁坏,僧人被赶出。时任县文化馆馆长的康平先生从国清寺废墟中抢救出部分文物,其中有一个是大雄宝殿如来座前的束腰浮雕墩弯拐硬木香案。
香案后来被县文化馆工作人员妥善保护,在1991年国清寺重建时归还,现为国清寺收藏。这个香案长143厘米、宽108厘米、高70厘米,周身鲜红,披麻挂灰,圆角宽帮,厚实大方。香案有确切纪年,在正面束腰中央有楷书“国清古刹”“明崇祯十三年置”,这表明了香案的年代,证实香案的确是难得的历史文物。细心的读者看到会提出疑问,古代的字是从右往左写的,而香案上的字是从左往右写,显然不符合古人的书写习惯。笔者请教了熟悉康平馆长的业内人士,他们否定了这几个字是康先生写的,从字体的老化痕迹看也不是现代写的。过去在家具上写置办年月是常有的事,这个香案制作时确实写过年月,即崇祯十三年置。过去中国家具到了一定的年限有重新罩漆保养的习惯,这个香案可能是在后来的某次罩漆保养时去除了原来的墨书,重新写上的。究竟是哪一年呢?笔者推测应该是解放以后的事,此后书写习惯发生了变化,改为从左往右书写。香案上的字写得敦厚大方,推测不是工匠所为,可能是庙里的和尚写的,是圣因?真一?静修?不得而知,反正香案上的墨书给后人留下了历史信息。1640年,国清寺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如东图书馆古籍部藏残经一部,其中一页显示国清寺字样,或许可以揭开一段尘封的往事。
这页佛经应该是《华严经》的一页,从右往左依次是经文,右下书“卷七十二,主陈真依连真篆购一块报父母恩”,再往右是莲花发愿牌,上书“直隶扬州府泰州如皋县僧会司国清寺比丘广照损赀请经入藏祈求现世福寿增延过世往生西方,崇祯十三年九月二十日沐手拜书”,最后边是韦陀菩萨像。这一页佛经信息量很大,究竟1640年国清寺发生了什么?尽管1640年时明朝还有四年就要灭亡,而位于中国东海边的国清寺却一派祥和景象,国清寺广照和尚花费钱财请印经书入藏寺院,祈求现世人增福延寿,过世先人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一位陈姓施主为报父母恩而捐购其中一部分印经书。陈姓是掘港大姓,明代从江南搬到掘港繁衍生息,聚居在掘港西南陈家园,不知这位陈施主是不是。崇祯十三年,国清寺发生了些什么……
二、心空灵塔
“文革”早期,1966~1968年,掘港蔬菜大队一队的社员来到掘港市河南一块菜地,菜地里有个和尚灵塔,他们是来“破四旧”的,要把这个和尚塔推倒拆毁。这个和尚塔在这里有些年头了,究竟是何时建在这里的,是哪个庙,哪个和尚的塔,大部分人都说不清、道不明,只有附近的老人依稀还有一些模糊的印记。
先来说说这块地吧。这块地现在在小上海招商城后面的一大片民居内。再扩大一点,包括现在民生阳光家园那一片,明清时是校场,所谓钦差守备江南江北狼山镇掘港营的演武校场。过去市河上有个校场桥,在现在国防桥东150米处。东营的将官军士从东营出发,过蒋家桥巷,左拐沿北街过武庙巷;右拐走南街,过郡庙巷,经校场桥,到达校场。一直到清末,这里都是校场。这个“校”字书面语读作“jiao”第四声,掘港方言读作“gao”第四声。这片区域也叫作“校场桥外”。民国以后,校场荒废,渐渐也没有人知道这段历史。原来校场里建有演武厅,住着看守校场的老兵和家属。后来校场作废,老兵把地租给周边的菜农耕种。再过了些年,老兵干脆把地今天一块、明天一块地卖给租种的人。买地的人中有个金家,金家在掘港一带还是有些来头的。
1902年,金氏家族中金文源、金圻叔侄二人同时高中江南乡试举人,一时传为佳话。金家热心地方公益事业,兴办了蠙山小学,督造王家潭闸,修缮国清寺,赊粮赈灾等等,在如皋东乡一带颇有声望。金家老五房其中一支金文祥家买下了校场的二十四亩地,后将田供献给国清寺作为庙产,田仍然由金家人耕种。其他一些人家也有将土地捐赠给庙里作为庙田。这样校场的土地大部分成为国清寺的庙田,金文祥有威望,庙里委托他管理庙田上的佃户。国清寺庙田里有十来亩地,形状似过去官员穿的靴子,老百姓称作“靴子田”。有陈姓人家的祖坟正好在靴子脚头上,后出了个“败家子”,败光祖产,传说是家财被靴子踢走了。笔者外曾祖陈长发、外祖陈银华原来是挑担子卖蔬菜的小贩,租种国清寺的“靴子田”,后来花50块洋钱买了“靴子田”中的2.5亩,和尚塔正好在其中。陈家对和尚塔心存敬畏,虽耕种不便,但也没有动,还看到每年有人来祭拜。2019年10月30日,笔者有幸问到了金家的后人金银清。
民国二十五年(1936),国清寺住持心空和尚宣言净土宗,举办念佛堂,将大雄宝殿走廊四周栏杆拆除,沿壁墙外移,殿宇更加宽敞,可容纳更多四众弟子礼佛。民国二十八年(1939),日寇侵略掘港,一队日军到国清寺强行索取寺藏历代文物。心空和尚正在关房闭关,嘱咐弟子妥善保管隐藏。住持圆成和尚将寺内文物转移,并怒斥暴行。日军未能如愿,迁怒于寺僧,心空被日寇强行拖出关房羞辱,后自缢于庙后东北明代土城堡墙根,世寿80多岁。金家后人金银清记得当时的情形,其祖父金文祥是国清寺的庙董,庙里有事请其开会,他随同祖父到庙里去过,见过心空和尚,印象中,心空和尚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慈眉善目。金银清还记得修和尚塔的事。“和尚塔”不高,有1.7米~1.8米,用砖砌成六角形单层塔,塔身有石碑。后来石碑被风吹日晒,字迹模糊,渐渐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是心空和尚的灵塔。1955年“合作化”,国清寺校场桥外的庙田被收归蔬菜大队一队。
“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掘港蔬菜大队一队社员将和尚塔拆除,只见塔里面有扣着放的两只大荷花缸,上小下大,用石灰封着,社员把荷花缸搬到南边范公堤北侧,平整了和尚塔的土地。过了不知多久,有好事者起开荷花缸,只见缸里面是一个风干的和尚,僧袍依然完好,肉身还没有腐烂,被拖出来毁坏,两个缸被某菜农拿回家,至此,“心空和尚灵塔”荡然无存。
三、宗教学班
民国三十五年(1946)10月,解放战争,国共双方坚壁清野,拆除了国清寺天王殿五楹中间一间、藏经楼以及西侧厢房。掘港周边拆除庙宇的神像菩萨全部被运至国清寺保存,一时堆满了大雄宝殿,和尚只得在大雄宝殿西侧搭铺就寝。至1948年3月掘港解放,国清寺似乎已被遗忘。
1958年10月,县政府在国清寺召开“破除封建迷信”学习班,由县民政局局长李少军主持,全县“僧道尼”代表三十四人参加,历时三十多天,学习的目的是回去按照会议的要求破除迷信。当年10月31日召开专题会议,学习“总路线”,上交佛法事器具。会后,全县寺庙道观被拆除,僧道尼还俗。这段历史不见于志书,笔者听亲历者潮桥蒋家大土地庙原当家的王宗祥老人讲起,当年他年仅19岁,还是留着发髻、穿着道袍的道士,因有文化、年纪轻,代表潮桥公社参加培训班,回去后就脱了道袍,剪去发辫,烧了经书还俗。一起参加学习班的还有丰利准提庵的竹田,十来岁,由嫂子陪同一起来的。
学习班后,国清寺仅留下圣因、真一、静修(何其道)看守庙宇,后来庙里香火日衰,三人耕种庙田维持生计,在东厢房按石兑舂米粉补贴日常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