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奶奶 | 南通发布

丁正芳，是我老家的西邻，与我家仅隔两户，算得上是紧隔壁，她的长女乳名叫“红秀”，故同辈人都唤她“红秀妈妈”，她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我们晚辈则尊称她为“二姑奶奶”。

二姑奶奶属羊，得益于如皋长寿基因和子女们的悉心照料，虽九十有五，但身体十分硬朗，精神矍铄。近百岁的人，耳聪目明，记忆清晰，口齿伶俐。几十载的村庄往事，她都能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堪称一部活着的“村史”。

二姑奶奶与我妻子情同母女，情谊深厚，两人无话不说。有段日子，妻子在南通陪读外孙女，难得回乡与她相见，两人便时常隔空煲电话，聊家常、叙儿女、诉思念。聊到兴起，妻子便趁女儿稍闲，油门一踩，驱车直奔老家，只为与二姑奶奶促膝长谈。

二姑奶奶年长妻子23岁，可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贴心话。或许是年岁沉淀，阅历丰厚，二姑奶奶尤爱怀旧，悠悠往事说起来总是滔滔不绝。

二姑奶奶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女红秀早年远赴新疆成家立业，育有一女，事业有成，在成都经营连锁民宿，生意红火；长子崔友良，在退休顶替潮时接替父职，成为浙江嘉兴航运公司的一名船员；次子崔友平则与妻子在家乡的食品企业工作。这三个子女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与妻子闲聊时，话题总也绕不开儿女孙辈，母亲与祖母的双重身份赋予了她永不枯竭的谈资。

去年春天，二姑奶奶被大儿子友良接到嘉兴同住。儿子、儿媳均已退休，正好全心陪伴。然而远离故土，老人难免寂寞。她不会用手机，思念难耐时，竟趁儿子、儿媳不备溜出家门，央求一名打扫卫生的环卫阿姨拨通了妻子的电话。电话里，她诉说着对家乡、对故土、对老友的无尽思念，情到深处，竟如孩童般哽咽起来。妻子连忙安慰：“二姑奶奶，别哭，过几天，我和继高就去嘉兴看您！”闻听此言，老人止住哽咽，话语也顿时欢畅起来。

对老人的承诺重逾千金。妻子深知，二姑奶奶自此定会日日掰着指头盼着我们的到来，多次催促我：“不能让二姑奶奶等太久，我们得早点去！”

在妻子的再三敦促下，2月23日，我与妻子、三弟宋继明一同驱车前往嘉兴探望。二姑奶奶早知我们要来，早早便候在儿子开的小店门口。见到我们，她激动地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稍稍平复后，两人坐下细聊。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话如开闸之水，倾泻而出。说到开心处，二姑奶奶朗声大笑，仿佛瞬间回到了四五十岁的光景。看到一旁微笑聆听的继明，她还时不时转换话题，抖落出继明儿时种种令人忍俊不禁的糗事。

欢聚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至午饭时分。我们本计划请二姑奶奶一家吃饭，但她和儿子、儿媳执意不肯，并早在当地一家“老字号”酒店订好包房，盛情邀请我们品尝嘉兴土菜。席间，近百岁的二姑奶奶胃口奇佳，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话也更加多了起来。

二姑奶奶一生勤劳能干，年轻时便是庄稼地里的好手，样样精通，手脚麻利，是远近闻名的“女把式”。即便去邻居家串门，见人家收的花生没摘，她也二话不说，动手就帮忙。

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手裁剪衣服的本事。虽然技艺不算顶尖，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请她上门做件新衣，已是莫大的喜事。我父母勤劳，母亲尤其聪慧能干，持家有方，家境略优于邻里。父亲高大英武，又颇讲究子女穿着，因此每隔两年总要扯段新布，或去无锡旧货市场淘几件成衣回来。这时，便会把二姑奶奶的缝纫机抬到我家，请她为我们裁剪新衣，或改制淘来的旧衣。每逢此时，我们便如过年般雀跃。二姑奶奶也深受感染，将缝纫机踩得飞快。我们在餐桌上提起这些往事，她记忆犹新，还补充了许多我们早已遗忘的细节，引得满座开怀。

二姑奶奶已九十五岁，以她目前的状态，奔百岁不在话下。回望她的人生轨迹，其长寿之道大抵源于这样几点——
一是心地至善，乐于助人。邻居借用农具，她总是爽快应允：“拿去用！”帮人裁剪衣物也从不计较工钱有无，事后或许连自己都忘了。

二是勤快温暖，善解人意。总在他人最需要援手时出现。村里谁家有老人过世，总能看到她忙前忙后的身影。我清晰地记得，那年父亲哮喘突发离世，母亲悲痛欲绝，我们手足无措。二姑奶奶及时赶来，对我们说：“不要慌，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好好料理后事，让逝者安息，生者安心。”随即，她指挥邻里为父亲净身更衣，又差人去租水晶棺，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父亲安葬前那七天，她每日清晨六点多钟便到我家，生炉烧水，张罗诸多我们想不到的琐事。那段艰难时日，若无她周全的帮衬与调度，我们真不知如何是好。每念及此，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

三是儿女孝顺。女儿曾特地从新疆归来，在附近购房住下照顾母亲，直到弟弟将母亲接走才卖掉房子去成都。这次在嘉兴，我们也目睹了其儿子、儿媳的孝心：床铺厚实洁净，衣物摆放整齐，房间里还专门安装了监控，随时关注二姑奶奶的起居。

谈及长寿秘诀，二姑奶奶脸上漾满幸福的笑容。知足常乐，时刻为他人着想，体谅别人，自己也活得通透快乐，这或许正是她长寿的秘诀，我们由衷祝福二姑奶奶福寿绵长，期盼年年都能去嘉兴探望这位可亲可敬的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