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狗 | 南通发布

    不知哪天,小区里来了一个女人。女人长得挺标致,纤细的腰身,白白净净的脸,头发绾得高高的,一看就是个懂得保养的人。女人养了一只宠物狗,棕色的博美,身子圆滚滚的,像一个大肉团子。

    很快,大家都知道她住在第一幢楼203室。房主原来是一个退休教师,后来转手卖掉了。

    女人每天傍晚都会出来遛狗,裹一身粉色的睡袍,大概这是她的遛狗专用服。

    女人话不多,从不主动跟人搭讪。倒是那只博美聒噪得很,只要一看到人路过,便会发出一声声叫嚣,嘶哑,难听。要是碰到另外的宠物狗,那更不得了了,上蹿下跳,狂呼乱叫。要是对方脾气好一点,博美叫一阵也就罢了;要是也碰到了一个不好惹的主儿,那事情就大了,小区里老远就能听到讨厌的狗吠声。这时候,女人才会出声,呵斥自家的博美,然后扭着小腰,牵着狗离开了。

    女人进进出出,身边除了那只博美,还是那只博美。一个有着几分姿色的单身女子,免不了有人大大猜疑:八成是小三,被哪个老板包养了吧;老公在外做生意吧;单身,刚离婚也有可能;要么老公生病去世了……

    女人有一辆白色小轿车,懂车的人都知道,是宝马。能开得起宝马的人一定不简单。于是,那些猜疑过她的人,兴致更浓,想法也越来越多。每次女人一出现,总会有无数好奇的眼光追着她。等女人一走远,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在停车场上,女人的小轿车非常亮眼,并不只是宝马的原因,而是车身一直那么光亮清洁。看来,女人有洁癖。细心的人还发现,小轿车每天清晨六点多会从外面开进来。车一停,女人还未下,博美已先从车上滚下来了。那小轿车究竟何时开出去的,没人刻意去注意。

    一天傍晚,女人的狗不见了。女人心急火燎地在小区里寻找,依然一身粉红色睡袍,只是头发有些凌乱。

    女人碰见我,急切地问:“请问,有没有看见一只博美,棕色的,胖胖的?”这是女人第一次跟我说话。我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说:“没看见,我帮你一起找吧。”女人感激地朝我笑了笑。

    我俩分头行动,她在小区的花坛里找,我在小区的围墙外找,找了好久都没发现。女人急得差点哭起来。我正要安慰她,突然,她惊喜地叫起来:“兜兜,兜兜。”原来,她的博美正从马路南边奔过来。女人一把抱住狗,疼爱地抚摸着它,小声嗔怪道:“小东西,谁让你瞎跑的,下次可不允许啦!”

    我皱了皱眉头,有点看不过去,不过是条狗呀,至于这么宠爱吗?

    女人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不好意思地又朝我笑了笑。

    那天,我跟女人算正式认识了。

    女人告诉我,她在城区医院工作,是一个化验师,有事可以找她。我开玩笑说:“最好不要来找你。”女人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扑哧”一笑,说:“那是,那是。”

    说到狗,女人说她一开始也不喜欢的,特别讨厌猫啊狗啊之类的,后来正式养了以后,就不舍得丢下它了。无论到哪里,都要带着它,这样才会安心。

    “你有孩子吗?”我很唐突地问。

    女人没介意,说:“孩子出国读书了。”

    “那……”我原本还想问问她的老公是做什么的,但觉得不合适,便连忙刹住了话题。

    女人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淡淡地说:“我老公走了一年了,急性胰腺炎。”

    “哦。”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只博美是我过生日的时候,我老公送我的。他怕我儿子出国读书了,一个人在家寂寞。那时,我老公还没有查出毛病,经常飞全国各地出差。”女人抱着博美,走在我的前面。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她的声音像秋天的叶子,慢慢地,一片片地掉落在我的脚边。那天,我才算真正明白了女人为何如此疼爱那只博美。

    有了这一次的交流,我和女人的接触便多了起来。每次碰到她遛狗,我总会跟她聊一会儿。小区里那些无聊的老头老太便疑惑地看着我俩。我知道,等我俩一走远,地上的瓜子壳一定又会掉满一地。

    一天,我出差早起。天刚蒙蒙亮,便来到了停车场。正巧,女人开着宝马从外面进来。

    我脱口而出:“这么早,你去哪儿了呀?”

    女人从宝马里探出头来,微笑着说:“给我婆婆测血糖,打胰岛素。”“啊?那为何不让你婆婆住你家,这样方便些?”

    “婆婆自打我老公去世后,就不愿意来我家了,一来就伤心。我只好天天来回走。”

    “你婆婆家离得远吗?”

    “还好,开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我又说:“胰岛素,自己打就可以了,还麻烦你天天跑来跑去的。”“唉,我婆婆特胆小。没事,我反正睡不着,就当早起锻炼身体了。”

    女人下了车,博美也滚了出来,欢蹦乱跳的,一会儿在树根下撒尿,一会儿摇头甩尾地走过来蹭女人的脚背。

    “兜兜,走,我们回家。”女人温柔地唤着博美,跟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看着女人娇小柔弱的背影,我真担心一阵大风吹来,能把她刮倒。

    想起毛阿敏演唱的《篱笆·女人·狗》的主题曲来。那句“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还有那看家的狗叫的叫的叫的叫的咋就这么狂。”反反复复地敲打在我的心上。唉,要是我也会写歌词,一定也要给这个女人和她的狗写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