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风釆叫当年

有一种风釆叫当年

□李昌森

零散的记忆联系着流逝的岁月。

因为有了毛主席“野营拉练好”的“11·24”批示(1971.11.24),每年的这一天便成了各支部队千里野营拉练的誓师日。和平时期的部队,成天靠“狼来了”的虚拟刺激,难有“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养成。千里野营拉练虽然原始了点,但总比窝在军营里好。盆子里长不出参天树,院子里练不出千里马,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

那时候拉练很苦,像我们那样的野战军,一路都是徒步,千里拉练全靠一双脚板,所谓的“苦练铁脚板,踩死帝修反”。嘴上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但大路好路是不能走的,因为“敌人是狡猾的”,走在康庄大道上容易自我暴露,哪儿路不好走,哪儿隐蔽,就走哪儿。最难熬的是头三天。枪、子弹、背包、水壶、干粮袋、换洗衣服,全副武装时每个人身上捆着几十根带子,沉甸甸的,足足上百斤重。每个班还带有一箱战备子弹,全班轮流背,轮到谁,肩上又多了几十斤。炊事班更辛苦。背着保障全连伙食的几口大黑锅和油米煤等,到了饭点,别的班都可以原地休息,炊事班还得挖地、支灶、找水源、生火、烧水、烧饭、炒菜,保证饭香菜热。等大家吃饱喝足,马上又要行军了,炊事班的还得打扫战场,洗锅抹灶、填土,恢复原样,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痕迹。第一天走下来,脚上就开始打泡,第二天泡破了,露出新皮,走起来钻心的疼;到了第三天,满脚都是血泡,还得往下走。风像刀子似地刮,雨雪迎面打来,让人睁不开眼。肩上的背包像盐袋子吸了水似的,越背越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越走越沉。谁都怕掉队,掉队是很不光彩的。累了,就喊两声“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疲了,就唱革命歌曲,唱得准的,唱得不准的,反正直着嗓子吼,一吼士气就上来了,把“我是一个兵”“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都唱烂了。因为不准,所以有兵味。

在冬天的原野上,一道道草绿色风景,跳动着春的音符。风雨追逐着兵的脚步,大兵追逐着梦的脚步。风儿嗖嗖传来阵阵问候,雨儿淅淅弹奏青春的琴弦,艰辛的脚步铺就成熟之路,千里野营几成炼丹的熔炉。着一袭月色,行之浩瀚的星空之下,追随繁花凋谢的一抹哀寒,随风走向轮回交替的乡间。脚泡一层迭上一层,走到最后,就成了茧子,脚板也开始“铁”起来。

干走路,还不算最苦的。拉练拉练,不但要拉而且要练,练技术、练战术。寒风凛冽,雨雪飘飘,越是恶劣的气候,越是练兵的好时机。接近傍晚时候,夜幕已经降临,眼看着离宿营地不远了,大家浑身上下除了雨披保护的背包部分稍好外,里里外外都已湿透,找不到一块干斑,又累又饿,恨不得一步就赶到目的地。突然传来了上级的命令,“3公里外的山头上发现一小股敌人,企图阻挡我军前行”,命令我连在30分钟内攻下山头。

连长一声令下,四个排分三个方向向山头冲去。丘陵地带的山路,泥巴和石子混在一起,特别不好走,不是打滑就是崴脚,连摩托车的前轮都开飞了。虽然都是高腰解放鞋,但陷进泥里,一使劲鞋腰鞋底就分家了,只好光着脚向前冲。坚硬的石子,粉碎的玻璃碴划得脚板冒血,谁也顾不了那么多,实在吃不消了,干脆甩掉身上的背包,抱着枪向前冲。班长急了:“你把背包扔了,宿营怎么办?”“小命不保,何来宿营?”

红旗飘上了山头,大伙也累得狗熊似的,一个个灰头土脸,浑身上下像个泥猴。照样的欢呼雀跃,像真的打了胜仗似的。

到了宿营地,已是漆黑一片。吃完饭后大家围着老乡提供的炉子烤衣服。背包被淋湿了,只好几个人一个被窝将就。“眼睛一睁,忙到熄灯,熄灯不照,还得站哨”。我们是军部警卫连,除了自身的警戒任务外,还得为军机关首长站岗、放哨。雨天行军,大家的军裤都淋湿了,好在打前站的是坐汽车来的,他的裤子是干的,谁上岗谁就穿这条裤子, 不分个大个小、不分是胖是瘦,一昼夜下来,一个连穿遍了这条干裤子。

说苦也苦,但苦中有甜,苦中有乐。千变万化的云海,凹凸不平的山路,沿山而立的株株青松,绕梁而过的涓涓细流,躲在后山洼久久不肯离去的积雪,乡亲们为我们铺的厚厚的草地铺,那根挑水泡还带着女兵特殊芳香的长长的头发……走出军营才能领略到的风味。那种浪漫、那种情趣,让人回味至今。

回忆是苦涩的,思考却充满着挑战的快意。要说练技术练战术,还真说不出大名堂,要说练意志练毅力,到有几分收获。谁有过用双脚丈量合肥到古淮海战场实际距离的经历?风雨在撕裂了大地的沉默之时,也褪去了稚嫩躯体上的脆弱。直线加方块的打造,金戈又铁马的冶炼,性格中揉进了铁揉进了钢,这才有了“立正一道长城、起步铁流滚滚” 的一代兵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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