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过午天
□王竹馨
持续高温,今早到工作室时,已经满脸都是汗了。师傅也说今天这天气真热,他一个不开空调的人都开了。
我把一幅字画从墙上拿下来,上面是“招财进宝”四个字,贴在墙上有种不合时宜的喜庆。过年时有个朋友写给姑姑的,她很喜欢,嘱我在师傅指点下装裱。红色洒金笺在盛夏无端庆祝新春,有点尴尬,而更尴尬的是,它是在菱形里书写的,同“福”字一般。我没有经手过这样的画芯,请教师傅,他眉头一皱,头发也跟着翘起来,说:“你这个呀,要挖裱,有点小麻烦。”
正常一幅画的工序是这样的:先托画芯,再托绫子,将它们下墙,方裁,准备好柱条,镶柱条,镶绫边。
由于这幅画的特殊性,得将绫子裁成正方形,再从中间挖去画芯大小的绫子,把画芯镶上柱条再镶嵌进去,与绫子对接上。
师傅突然说了一句,只看不上手是没有用的,我当年做学徒的时候……事要躬亲这个说法我是深以为然的,传统技艺并不是理论知识,不实践始终无法心领神会。但师傅开始忆当年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爷爷,小时候我就搬一张小板凳乖乖坐在他跟前,他点燃一根烟,吸一口,然后靠在老板椅上,闭上眼睛,开始吞云吐雾讲述他当年的事迹。没了青春的人总爱眯个午觉,上了年纪的人就在很多瞬间开始不自觉的回忆这一生。
文物修复这东西,其实很浪漫,它赋予平常的物品新的名字。在书画修复里,塑料板叫隔糊板,作用是给画芯上浆口,以便贴到墙上。陶瓷修复里,洗洁精叫润滑剂,涂一层在石膏和修复的碗之间,以防它们无法分开。许多物品啊,都这样被安排得专业而又郑重。
也常在思考这个行业是不是能减肥,因为我们在干活的时候,是没法坐着的,手和脚都要动起来。上学期在学校镶柱条,以为终于能坐着了,刚坐下老师就说:“诶诶诶,怎么能坐着呢?站起来干活。”为什么不能坐着干活呢?带着这个疑问从装裱教室到了工作室,却也没能问出口,等明天上班再问师傅吧!
师傅和老师这两个称呼,我也有些疑惑,在学校喊惯了老师。但一到工作室,我就自然而然地喊出了师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样的场景让我觉得郑重,想到古代那些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一句师傅也就顺理成章。
师傅中午满满当当盛两碗饭,我要等他一碗半的时间。他和我说他吃饭吃得慢,还说我吃饭吃得太少了,我连忙称是。他又补充“你喝水喝得也不多”,边说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当下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我的心理活动丰富还是他的更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