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常积于忽微
□王竹馨
工作室是有两三道门的,上了好几把锁,上面的锁锈都是年深月久的斑驳模样。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下子联想到《我在故宫修文物》里,里面的师傅下班时把一道道门上上锁。确实,文物和库房的安全是保证了,但我被切切实实地锁在了门外,因为今天师傅晚到了一点点。
早上的博物苑像公园,都是晨练的人。从北门穿到南门,一路上都是打太极的、缓慢踱步的。有一个小孩子也有样学样地混迹在里面。
之前和同学讨论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学文物修复,她说要性格沉稳细心的,之前很赞同她的话。现在也存了一些怀疑,环境影响人啊,这种静谧深邃的环境里,我整个人都变得遥远而古老起来了。
师傅戴着一顶褶皱的帽子,分花拂柳地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看见我,把28寸的老式自行车靠墙停停好,问我:“等多久了?”我说:“就一会儿,东看看西看看风景,也没觉得时间。”
家里人和我讲,上班就是每天重复一样的生活,不枯燥是不可能的。看你能不能从枯燥里找到快乐了,或者就是被麻木支配。擦桌子烧水的时候脑子里在回想这几句话。我大概是快乐的,因为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辛苦,热爱就是维持生活的最好方式。
师傅的工作台底下有很多木棍子,要不是学了这个专业我大概会以为这是用来烧火的。其实是用来装立轴的天地杆,粗壮的圆棍是地杆,细窄的方棍是天杆。今天的工作,就是给立轴上天地杆。
“在学校有没有劈过?”师傅拿着锯子和天杆,似笑非笑地问我。我说:“劈过,劈得不好。”天地杆并不是拿来就能直接装到立轴上去的,还需要用到锯子、电钻、锉刀、菜刀,经过一系列加工才能完成。工具确实有些危险了,以至于我在学校做这些东西,让同学帮我录视频,传到家人群之后,他们轮番给我打电话,和我说使用工具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奶奶擅长举例子,村口那个谁谁,前年用菜刀没注意,手就被砍伤了;隔壁某某家小孩,瞎玩电钻把手给玩坏了……我在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之后再三保证不会弄伤自己,快速地把电话挂了。
继续说劈杆子,天杆锯下来要求是和画芯一样长的,地杆则要比天杆长几厘米,因为要留出两个轴头的长度。天杆锯到了这个相应的长度还不算完,接着在两头标记号,锯掉一圈,留出两个凸起,好把轴头安上去。
师傅让我来试着锯杆子,我一只脚踩住木棍,一只手没有技巧地握住锯子,开始对木棍进行凌迟,果然头被我锯得惨不忍睹。师傅拿过锯子,单手摁住木棍,说:“在锯的时候是要锯两下就转动一下木棍的,这样锯下来截面才能平正。”得到真传的我开始如鱼得水,把该锯的杆子都配好了。
“装杆吗?”“不装了,蚊子好多哦,把东西收拾收拾起来,下星期再装。”
蚊虫被我用电蚊拍打死了几只,水池旁边冗长的花枝被我偷偷用锯子修剪了几下,我收拾了许多微小细节,自己也变成某个细节的一部分。